近年来,我国全面推行预算管理一体化改革,通过统一业务规范、技术标准与信息系统,实现预算编制、执行、核算、决算的全流程闭环管理。这一改革不仅重塑了财政管理生态,更对传统财政审计模式形成颠覆性冲击。审计署提出的“研究型审计”理念,要求审计工作向纵深发展,从合规性审计转向政策效能、制度优化与风险防控的综合研究。如何在预算一体化系统中深化财政研究型审计,成为当前亟需解决的重要课题。
一、预算管理一体化对财政审计带来的新挑战
2019年6月,财政部在全国启动部署推进预算管理一体化建设以来,各地财政部门立足实际、坚持创新、大胆实践,到2022年底,全国所有省份已经实现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上线运行,并逐步覆盖地方各级财政部门和预算单位,预算管理一体化改革取得重大进展,现代预算制度建设开启了新篇章。随着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发展和完善,也为财政审计工作带来了一系列新挑战。
(一)传统账目核查模式向数据驱动审计模式转型。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实施的全口径、全过程、全链条管理,打破了原有分散、割裂的预算管理模式,形成以资金管理为目标,以项目管理为主线,实现从预算编制、批复、执行、调整、决算到绩效评价的全生命周期闭环管理。财政资金流、信息流、业务流深度融合,数据高度集中,数据体量的激增,传统账目核查抽样审计失效,亟需大数据分析能力支撑。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实行标准化、规范化、数字化,统一了业务规范和技术标准,为数据分析提供了坚实基础。数据颗粒度更细、维度更丰富、时效性更强,为审计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数据资源。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形成的数据海洋,需要审计人员更强的数据处理和分析能力。
(二)审计重点从合规性为主向合规性、绩效性、风险性并重转变。由于业务流程的变化,传统审计点可能消失或转移,需要重新识别关键控制点和风险点。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通过完善数据分析机制,强化历史数据整理,以财政收入、财政支出、转移支付资金和直达资金动态监控,债务管理等数据分析展现为切入点,逐步开展宏观经济预测、税收政策分析、预算绩效管理、国有资产配置优化、国有金融资本管理、行政管理绩效等财政数据典型场景应用,提升财政对数据的汇集、治理、分析、展现能力,使财政部门实现了智慧化治理财政。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强化绩效与风险控制,绩效管理深度融入预算管理各环节,系统内置规则控制和动态监控,风险预警能力进一步提升。财政合规性问题将逐年减少,但制度性缺陷、政策执行偏差等深层问题凸显。
(三)审计组织方式从单兵作战向全省“一盘棋”改变。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实现省级应用“大集中”,有效解决分散建设造成的业务规范不统一、技术标准及数据结构不兼容等问题,构建了财政信息化一盘棋发展“新模式”。系统应用架构设计为“后台-中台-前台”模式,省市县三级财政财务数据集中到了各省财政厅。市县审计局无法在当地财政局取得过程数据,导致市级以下审计机关独立开展财政审计数据分析困难重重。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使审计对象从“分散数据”转向“系统生态”,需重构审计组织方式方法。省审计厅带市、县审计机关三级协同组织方式成为趋势,全省财政审计工作“一盘棋”更加紧迫。
二、财政研究型审计的核心内涵
财政研究型审计是以揭示体制机制障碍和系统性问题为核心任务,将研究型思维、宏观系统视角、深度分析方法贯穿于审计准备、实施和报告全过程,最终落脚于提出高质量、建设性建议,推动财政制度完善、政策优化和治理效能提升的一种审计理念。它代表着审计职能从“经济卫士”向“治理尖兵”和“改革推手”的深化拓展,是新时代中国审计工作转型升级的重要标志。
(一)在审计目标上,服务宏观决策而非仅微观纠错。财政研究型审计以服务宏观决策和国家治理为核心目标,超越传统的“查错纠弊”功能,主动对接国家重大战略部署和改革方向,如财政可持续性、风险防控、区域协调和高质量发展。审计成果要为宏观决策提供高质量的“审计研究”支撑,揭示深层次矛盾、风险隐患和政策执行堵点,推动制度完善。不满足于发现单个违规行为,而是深挖问题背后的系统性根源、制度性缺陷、体制性障碍和机制性梗阻,如财政专项资金管理碎片化、预算约束软化、转移支付效率低下等。审计人员运用专业研究能力,精准识别影响财政资金安全、绩效和政策目标实现的深层次、普遍性问题。
(二)在审计方法上,强调整体分析、因果溯源与跨学科融合。财政研究型审计将研究思维和方法融入审计全链条。立项前,深入研究宏观经济、财政政策、行业趋势、改革难点,精准选择重点领域和项目。现场审计时,审计人员不仅取证,更要分析制度设计、内控执行、政策落实效果的内在逻辑,识别传导链条、关联效应和趋势变化。审后,基于审计发现,综合运用定性与定量方法,深入剖析问题成因、风险关联、发展趋势和政策影响,提出治本对策。审计方法主要是融合经济学、财政学、管理学、社会学、法学等多学科视角和方法,广泛运用统计分析、模型构建、比较研究、案例剖析、大数据分析、政策评估等研究工具和技术。
(三)在审计成果上,突出制度优化建议与风险治理方案。财政研究型审计聚焦于推动体制机制完善和改革创新。从单个项目或单位层面上升到行业、区域、国家治理层面分析问题。研究财政运行、政策执行、改革推进的普遍规律和内在联系,如分税制运行效果、地方财政风险传导机制等。分析财政问题与金融、债务、就业、环保和其他领域的互动关系,评估整体风险。审计终极目标不仅是揭示问题,更是推动解决根本性问题,实现“审计一点、规范一片、促进一域”。在审计报告或审计专报中提出有深度、可操作、具有前瞻性的审计建议,指向法规制度修订、标准体系完善、管理流程优化、协同机制建立等体制机制改革方向。进一步推动审计成果转化为政策文件和改革举措,形成长效机制。
三、深化财政研究型审计的路径探析
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为财政研究型审计提供了“数据富矿”,但需以机制创新破除路径依赖,以技术穿透实现监督升维。未来财政审计的核心竞争力,将体现在“数据洞见转化为治理效能”的闭环能力上,最终服务于财政安全与政策目标的有效实现。
(一)构建强大的数据赋能体系。一是深化数据采集与治理。省级审计机关要与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深度对接,建立安全、高效、标准化的数据采集通道。加强数据清洗、标准化和关联整合,构建高质量的审计分析数据库。二是建设智能审计分析平台。开发或引入先进的数据分析工具,如BI、AI模型等,建立覆盖预算全流程、重点领域、关键风险的分析模型库,如预算编制合理性模型、执行进度异常预警模型、绩效目标偏离分析模型、转移支付穿透分析模型、债务风险监测模型等。三是培养数据尖兵。省级审计机关要整合省市县三级财政审计和大数据审计人才,打造具备财政业务知识、审计专业能力和数据分析技能的复合型人才队伍。
(二)强化系统思维与宏观视野。一是顶层设计研究先行,各级审计机关在审计项目立项前,深入研究国家重大战略、区域发展规划、财政改革方向、宏观经济形势,精准把握审计重点。二是“点线面体”结合。由具体问题(点)追溯业务流程(线),再扩展到部门/领域(面),最终评估对财政体系和国家治理(体)的影响。三是跨领域关联分析。要打破部门、层级、资金类型界限,分析财政政策与产业政策、区域政策、社会政策的协同性,揭示资金碎片化、政策打架等问题。四是穿透绩效链条,探索成本效益分析。从项目入库、目标设定、预算安排、执行监控到事后评价,全过程研究绩效管理的有效性。在重大公共投资项目、重大政策中,尝试引入更精细的成本效益分析框架。关注长期可持续性,评估财政支出对经济、社会、环境的长期影响和可持续性。
(三)聚焦重大改革、重点领域与风险防控。一是评估改革成效。重点研究预算管理一体化改革本身的实施效果、遇到的障碍及改进建议。同时重点关注转移支付、绩效管理、政府债务管理、税制改革等关键领域的改革进展。二是紧盯国家重大战略资金。如科技创新、乡村振兴、绿色发展、民生保障、区域协调发展等领域的资金投入、使用效率和政策目标实现情况。三是强化风险预警。利用一体化数据优势,构建财政运行风险,如“三保”风险、地方政府债务风险、社保基金支付风险等,以及金融风险向财政传导、重大政策执行风险等的早期识别、预警和评估机制。
(四)创新审计组织方式与成果运用。一是“大项目”统筹。各级审计机关应围绕重大主题,整合资源,开展跨层级、跨地域、跨专业的“大兵团”作战研究型审计。二是“嵌入式”审计。在预算管理一体化系统建设和完善过程中,提前介入,提供审计视角的建议,如规则设置、内控设计等。三是”研究式”报告。审计报告或审计专报应更具研究深度,突出问题根源、体制机制原因、宏观影响,提出治本之策。四是强化成果转化。建立与党委、人大、政府、财政及相关部门的高效沟通反馈机制,推动审计建议转化为具体政策、制度或改革措施。加强审计结果公开和解读,提升影响力。